如何以有限的生命思考时间的永恒
时间是个永恒的话题。中西方自古就有哲人思考关于时间的一切，包括“时间是什么？”“时间是否永恒？”“时间是否可量化？如何量化？”......在《诗经》中，我读到《蜉蝣》，即使对于这只蜉蝣的意图众说纷纭，但唯一不变的是，这种朝生暮死的小虫，展现着生命的短暂与时光的流逝。这是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发出的对时间的慨叹；圣 奥古斯丁说：“上帝在超时间的意义上来说是永恒的。在上帝那里，没有所谓以前和以后，只有永远的现在，时间自创世始，又随末日审判而终，进入无时间状态。”这是西方早期的时间认识。随着亚里士多德、爱因斯坦等一系列自然科学哲学家的出现，时间被量化，变成了独立于生活之外的客观概念，如同一个容器，可以装东西，可以被称量，但着实不好认为它和它所容纳的东西有什么实质性的关联。而在中国，时间起源于生活。农耕需要看气节，处世需要看时机，时间从生活的内涵中抽象而来。
孔子曰：“逝者如斯夫！不舍昼夜。”老子云：“强为之名曰大。大曰逝，逝曰远，远曰反。”而庄子的时间观更为发展。
“有实而无乎处者，宇也；有长而无本剽者，宙也。”即有流逝而没有始终的，是宙，也就是时间。“有长”说明时间是确实存在的，而“无本剽”却是无始无终的。其实我以为，在庄子“道”的思想里，一切之始，不是万物创始的时候，而是万物创始之始；而怎样理解”无终“呢？以《逍遥游》为例，”朝菌不知晦朔，蟪蛄不知春秋。”“彭祖乃今以久特闻”等，都表明庄子所谓时间的个体性。朝菌与蟪蛄，彭祖和年轻人以及大鹏，都在自己的时间维度里，那些所谓我们看来夸张的“八千岁”、“五百岁”，于大椿、冥灵不过是他们时间维度里的线性成长。于“大道”的虚无中，时间不过是永恒的幻象。
我曾在读《第一哲学沉思集》时思考过，“人可以用有限的理智思考无限的意志吗？”现在，读《庄子》我亦在思考“人可以用有限的生命思考永恒的时间吗？”现在想来，用庄子的“道”大概是可以实现的，就像那时用着笛卡尔创造的大前提，我也体悟到了“无限的意志”。
就“庄周梦蝶”这个最典型的例子，庄子看待物体的身份已经发生改变，“庄周梦蝶”，“蝶化庄周”，人和蝶已经融为一体，这带来一系列变化。我们普遍的思考方式为，以我的认识看待世界，因为我不是处于我之外的任何事物，这种单一的身份限制我的眼界只能来自于我的思考；但当人与外界事物浑然一体时，我们可以看到外界的现象，感知道到周围的一切气象，从而带来思考，此乃“以道观物”。这是一种从内而外转向从外而内的本质思考。这与西方的思考截然不同。以笛卡尔为例，他认为，我根本不存在。我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思维，我只有脱离身体，才能理智的思考，即“以物观物”，而我的感知不可靠，我思故我在。但他们都有一种“无”的思想，笛卡尔在于“无我的本质”，庄子在于“无我的一切，而与一切合为一体”。我与宇宙一体，宇宙始终循环，四季轮替，而我的生死也在这个循环中，从未像唯物者所谓“自始而终”那样，有了开端，必然走向死亡。
这种思考方式和“无”的理解正是庄子冲破时间维度，实现永恒的关键。《大宗师》中庄子说修道即“参日而后能外天下”“七日而后能外物”“九日而后能外生”，这种时间和空间的参与消弭了各种差异，也虚化了时间和空间本身的界限，达到“无古今”的状态。在“无”的时空里，没有道德的评判，法律的约束，时间的威胁，一切只需”顺其自然“，依道而行。
我对庄子的时间观大意至此，但不管我如何论述，都还显得抽象。所以，我想谈谈联系实际生活的部分。
《庄子》我在很早前就接触到，并比较浅的了解过。大家都概括地说庄子“无为而治”，逍遥自在，这在一般人看来实在是神仙生活。但既然如此，人人都过神仙生活，我们所谓的“幸福生活”不就实现了，那么为什么庄子始终成不了中国的主流古哲学思想？以前中学的课本上写，庄子的“无为而治”是消极避世的，无益与国家的兴盛。诚然，对比笛卡尔“一切皆不可信”的绝对怀疑主义者，庄子“一切皆虚无”确实是消极主义者，但我们在以一个现代人的上帝视角给庄子贴上“消极”的标签，而我想，对于庄子本人来说，他或许并不觉得自己消极，而会认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，他在盼望着理想境界的到达，即那种万物皆空的虚无宇宙，这是他的理想世界。或许，我们现在所追求的物质、声誉，或是幸福的生活，以几千年后的学说中也会变得难以捉摸。
在庄子的“道”中，只要沉浸在虚无中，时间就会淡去。而在激进者的现在，沉浸在虚无成为一种奢望，一种批判，但又想淡去时间，于是激进者选择在忙碌中忘记时间的流逝。我们常在一些“励志”文学中看道“废寝忘食”等意的表述，我暂且认为都是专注于一件事而忘记时间，但“没有无记忆的意识”，这种“忘”只是一种屏蔽，将记忆之“物”暂时放在感知的旁边，它打断了意识自在的连续性，更像是一种欺骗。
最后，我不偏庄子之说，也不尽信西方之说，只以为，以个体的层次无法突破时间的有限性，但身体之外的精神或是思想，本就不在我们所谓的时间体系中，而在永恒中。所以，要想突破时间的维度，唯一的办法就是留下一个充盈的精神与思想，它部分代表着我们的存在。